陈仓,陕西丹凤人,70后诗人、小说家、媒体人。陕西省六个一批人才。主要作品有“进城系列”小说集《父亲进城》《女儿进城》等八卷,长篇小说《后土寺》《止痛药》《浮生》,长篇散文《预言家》《动物忧伤》,散文集《月光不是光》,小说集《再见白素贞》《地下三尺》《我想去西安》《从前有座庙》等。
曾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第六届柳青文学奖、第二届方志敏文学奖、第八届冰心散文奖、第三届三毛散文奖大奖、第三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第三届中国星星诗歌奖、《小说选刊》双年奖等各类文学奖项。中长篇小说多次被评为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好小说,有作品入选中文教材和高考试卷。主持中国文化艺术大家“上海访谈”栏目,已经推出作家、戏剧家、艺术家200余人,主编《文化酵母》《光的方向》等“对话百家”系列丛书六卷。
商苑金秋学术季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开展,学校特邀1991届校友陈仓回母校为广大师生作专题报告。在报告开始之前,陈仓老师接受了学校宣传部·新闻中心记者专访,围绕个人求学经历和文学创作之路,对青年大学生成长成才提出了自己的真知灼见。
“大学生活给我积累了非常多的创作经验”
记者:陈老师您好,我们是商洛学院宣传部的学生记者,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采访,也很期待您下午的专题报告会。我们现在开始采访您。
您是学校1991届畜牧专业的校友,但对比今天您的文学成就,二者之间跨度有点大,您能简要介绍一下您的文学创作之路吗?是什么激发了您对文学的热爱和坚持?
陈仓:其实我的专业准确说法是畜牧兽医专业。这个畜牧是干什么?就是养牛、养羊、养猪、养鸡,兽医就是给动物看病。我从小就放牛,我会养牛,也会养鸡,我还会孵化鸡。因为当年学过了,所以在上海的大城市里我也孵化小鸡。不过我孵化的小鸡不是为了下蛋,也不是为了吃,就是把它当作城市人的一个心灵寄托。咱们学校西门进去,东边的那一排房子,当年就是我们畜牧兽医专业的门诊部,我作为比较好的学生就住在了门诊部里面。一到出诊时间,人家把动物带过来,我们给他看。一到周末,我就跟老师一起给周围的老百姓半义务性质出诊,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劁猪骟牛,像后边山上那些村子我都跑过。
印象特别深的是有一次,学校背后的山沟里面有一户人家养了两头牛,有一头牛生病了,老师他要上课没空,让我一个人去。我一个人去扎针,准备工作做了4个小时,天都快黑了,我也扎不进去。后来没办法,我又跑回来把老师叫过去,30秒就扎进去了,我觉得老师的技术特别高超。
那一段兽医出诊的生活经历给我积累了非常多的素材。为此,我前几年还专门写了一本书叫《动物忧伤》,发表的时候叫《动物万岁》,写了8种动物。我写的这8种动物是牛、羊、鸡等,都和我们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写动物的同时,其实就是写人,写时代的发展变迁。比如说牛,我们为什么养牛?我们当时养牛就是犁地嘛。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都机械化了,现在没有人养牛了,要么就是为了杀牛吃肉,这就是一个生命过程之间的巨大反差。动物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它也在不停地发展。所以说这段生活给我积累了非常多的原创经验。
记者:能和我们再聊一聊当初您在学校求学时其他的人和事吗?
陈仓:在这个学校里有很多很美好的事情,在我的《动物忧伤》里边其实写了一部分。记得特别深的是有一位语文老师,我就觉得他特别好。他每一次给我们布置作文以后,我都是拿诗写的,不像现在高考就说诗除外,很多老师认为写作文一定不是诗。但是我们老师特别好,我每一次用诗写出来的时候,不管写得好还是不好,他都特别鼓励。
我在学校里出过一本诗集,可能是1989年或者1990年。我那时候没有送给老师,老师自己到书摊子上买的,看完了以后又跟我交流,还进行了鼓励。里面有一首诗写到看病的时候,老师鼓励说你这首诗写得特别好,我至今都记得。可能也是老师的鼓励对我产生的影响,所以我后来的很多作品里面都是相对宽容、比较温暖的。而且我跨文体,老师他不管你作文写什么都行,写散文、写小说,你写诗都可以。现在就是这样,我随时写诗,写完了把它转化成散文。
“不管做什么事情,接近自然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状态”
记者:您的作品涵盖了诗歌、小说、散文等文体,在获得鲁迅文学奖、柳青文学奖等诸多奖项的同时,也被广大读者所喜爱,您是怎么做到遍地开花的呢?
陈仓:写诗、写散文、写小说,我一直说就是个天意。我初中毕业到进咱们学校之前,都没看过什么课外书,也不认识这些文朋诗友,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作家这样一个职业,但它就非常神奇。每一次当我放牛出门或者回家经过我母亲坟前的时候,我就发出一种感慨,感慨什么?说:
妈,你长得那么漂亮
你那么善良
你肯定变成了神仙
如果你变成了神仙
你就来救救我。
当时发自肺腑的这些话,我现在都记忆犹深。为什么?因为我母亲去世比较早,我放牛出门或者回家的时候都要从她坟前经过。看到她坟头的树在那摇晃,总感觉是母亲在那里动,然后就发出这种感慨。我把这些感慨全部记在我的作业本上,非常可惜的是那些作业本被我爸当成柴火给烧掉了。
我回过头来想,原因有两种,一种是青春的、自然的情感抒发。第二就是人在某种非常自然的状态下,它是可以通神的。明朝的一个人说过,人有36种通灵的办法,就是焚香、念经、抄书、阅读等。我那时候放牛可能也是一种通灵的方法,就是人和天地之间接通,通灵就发生了。
到咱们学校来上学后,就给我提供了一条新的正式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写诗是从这里开始,突然一夜之间就在刊物上发表。诗发表了,就写一写小说。写小说也是这样,我真的没有想过我要当个小说家、当个作家,它非常神奇。
有一年我把父亲接到上海,看过我文章的都知道,他不仅仅是土生土长,最后还把自己的生命像种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埋进了这片土地的一个农民。他从这么一个小山村到了国际化的大都市上海,发生了一系列的碰撞。他说了很多的话,做了很多的事,让我非常地震惊。比如说,我们到西安历史博物馆去,我说金碗很值钱,值几千万,他就跟我嘟囔了一句,你这金碗再值钱,他又不能吃饭,他还叫碗吗?去东方明珠的时候,我说有88层、几百米高,他又给我嘟囔,你这再高有我们家的山高吗?
我后来就进行了反思,他虽然是一个文盲,但他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还原了世界和事物的本质,因为我们现在很多的概念都是人为进行了扭曲或者延伸,我就把他进城的这些事情,以日记的形式写出来。有一次让一个朋友看,这个朋友看了以后,说写得很好,你可以拿出去发表。我就把它一打印,3万字,寄到了《花城》杂志。编辑很快就给我打电话来说他们要用。我以为是会发到散文栏目,等最后拿到样刊时它变成了小说。而且《新华文摘》《小说选刊》都以小说名义转载了。
大家说中国文坛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小说黑马,把小说写得不像小说,我无意中又变成小说家了。写散文也是这样的,平时抒发一点小感情,写一写我父亲住院、我的家乡这些东西,写一写发一点也就算了,没想到又获了一个鲁迅文学奖散文奖。
写散文,写诗,写小说,不是我想,而是生命自然状态的一种呈现。我想人不管是做什么的,作家也罢,可能他最好的状态就是把自己调整到一种非常天然的状态。
记者:一种不经雕琢、自然而发的那种感情,流露出来就会形成一部某方面的作品。
陈仓:对,所以说不管做什么事情,接近自然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状态。
“传播的媒介会变,但文学的本质不变”
记者:在数字化媒体快速发展的今天,您觉得文学的地位处境和影响力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面对这种变化,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陈仓:我觉得变得只是一个传播的媒介,它所有的本质是没有变的。现在新媒体这么发达,但是它只是从纸张变换了一种媒介。很多人给我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说纸张会不会消失?随着纸张、传统媒体的衰败,我们的文学会不会衰败?我觉得不会衰败。我们中国传统媒介也是在不停地发展变化。早期的竹简到纸张,再到我们现在,只不过是一种媒介的发展,文学的本质是没有变化的。文学的作用不一样,在我们其他娱乐方式比较贫乏的年代,文学它不仅仅是要有用,同时还要有娱乐功能。为什么上个世纪80年代时文学那么火爆,因为没有其他的娱乐方式,但是现在其他娱乐方式多元化以后,对文学的要求就更高了。
我最近又在看《人生》《平凡的世界》,我还看《高山下的花环》,我把80年代特别火爆的那些小说都拿出来看一看。我再对比一下没有网络媒体的时候,这些文学作品和现在的文学作品差别在哪里。我惊奇地发现其实没有任何的差别,而且我看的还是网络版本,不是书,但我依然看得如痴如醉。不管是纸质阅读还是数字化阅读,它都会对人产生一种原则性的影响,文学本质的东西不变。
“所有的事情都会成为过眼云烟,唯有理想永远闪闪发光”
记者:上次您回商洛学院是2016年参加中国新诗百年论坛暨商洛诗歌研讨会,时隔8年再次回到母校,您的心情和感受是什么?
陈仓:每一次从学校门口经过的时候,我都会放慢脚步,向这一片看上几眼。在这里4年,充满了美好的记忆。我最后一次离开学校是1991年7月份,我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我那时候是学生会主席,也因为自己爱好文学,所以作为代表发言。在礼堂发完言以后就离开学校,真正再回这个学校,就是你刚说的2016年4月份吧。
但是今天就特别好,我们先走错了门,然后让我看到了当年住的地方,我的宿舍当时在门诊部值班室的房子,现在已经变成了红房子,但是格局还在那里。那个房子的西边原来是一片田野,里面种的是西红柿。有时候晚上半夜三更,我们这些捣蛋的小孩还会翻墙过去,到人家老百姓地里揪几个西红柿吃一吃。那时候美妙的月光洒在这片土地上,秋天特别美好,特别的温馨。这一次非常深入地走进学校,而且还见到这么多校友,特别亲切。我来之前就算了,33年,整整33年后重返校园。
记者:结合您的创作经历和工作经验,您对学校的青年学子有什么寄语吗?
陈仓:为理想而奋斗。所有的事情都会成为过眼云烟,唯有理想永远闪闪发光。
策 划:刘雪 王鹏举
采访时间:2024年11月15日
学生记者:郑琳
记 者:刘雪
拍 照:李易儒